西幻架空瞩目。
昨天写到凌晨三点最后两段简直是在打草稿一样的……赶在乐爷生日当天贴出来给他刷刷帅气值，四月份忙过之后有空了慢慢慢修。
Chapter 1
张佳乐回到鹰巢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同霸图的队伍在上一处分岔的路口告别，沿着半人高的积雪中清理出的道路，独自完成了最后一段旅途。他的故乡当然不在这里，可他总是会回来，代替本该在这里的那个人为镇上的居民守过最难熬的严冬。
他管这条路叫归途。
道路尽头的城镇并不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正在沉睡——每一扇窗户里都亮着灯，每家人的门口都有火炬在熊熊燃烧，从酒馆旁边经过的时候还能听见人群狂欢的声音。混血的弓箭手愣住了，直到他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唤他的名字才回过神。他回过头，正看见自己的邻居站在街边，手里还高举着空了一半的酒杯。
“你门上的火炬我点上了，”那个男人对他说，“总不能让你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点火都没有，这可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啦！”
“谢谢，”他回答道，“新年快乐，但愿今年的春天能来得快些。”
北方的人在冬季里总是用这句话问候彼此，就如同他们总是在除夕的夜晚里点亮家中所有的灯盏和火把一样。他们认为这是希望和勇气的表现，只有在这个时候，漫长而危险的寒冬才不会那么叫人畏惧。
“但愿如此！”男人朝他愉快的挥挥手，又飞快的蹿回酒馆里去。张佳乐远远地朝街道的尽头望了一眼，看见自己的门上确实有一点火光在跳动，这让他觉得温暖又感激。他沿着道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对自己说，“你回家了。现在是狂欢的时间。”
他让自己的坐骑调了个头，朝着刚才路过的酒馆跑去。
接触到房子里温暖的空气之后，张佳乐忍不住打了个颤。之前的一整天他都在风雪中旅行，被寒冷麻痹了所有的知觉，直到在酒馆的壁炉边坐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快被冻僵了。他迫切的需要一些温暖的食物。
“给我一杯麦酒和一盘烤栗子，”他说，同时朝路过的酒馆老板娘手里塞了一个银币和五个铜币。
“这点钱可不够，”老板娘把银币和铜币放回桌上，“现在得要一个银币和八个铜币才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嘿，这不公平！”张佳乐叫起来，“要知道十年前它们一共也只值十七个铜币！”
“十年前的冬天还只有五个月呢！”老板娘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冬天越来越长，什么东西都在涨价。你可是鹰巢镇里唯一的雇佣兵，增加的三个铜币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混血的弓箭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另外掏出三枚铜币，将所有的钱一起交到老板娘的手里，想要重复一次自己的点单：“一杯麦……”
“一杯麦酒和一盘烤栗子，”老板娘打断了他，“很快就送到！”
即使是在噪杂的酒馆里，他们交谈的声音也实在是太大了，不少人都因此被吸引到张佳乐所在的这条长桌上。半精灵在鹰巢镇已经度过了五十个冬天，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他，并且他们喜欢他带回来的故事。鹰巢镇上从来没有人敢真正的离开北方，他们对小镇之外世界的所有认识几乎都从数代人之前口耳相传而来，只有张佳乐和他带来的故事能够让他们一窥这块大陆真实而鲜活的模样。
他们总说，那些故事就像是苍白的冬天里偶尔出现的极光一样吸引人。
“瞧瞧谁回来了！”一个红头发的青年嚷嚷着蹿到他的身边坐下，“你今年回来得可真够晚的，我妈妈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听说的传闻比这个还要糟糕，”另一个中年的男人说，“有的人甚至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今年鹰巢镇终于有自己的狂战士了，他们觉得你没必要再来这地方遭罪了。你喜欢那些海边的南方城市，可不是吗？”
“我是很喜欢它们，不过这里才是我的家，”张佳乐拿起刚刚送到手边的麦酒呷了一口，“我当然会回来。”
“那你今年都去了什么地方呢，张佳乐爷爷？”老板娘家的小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他的身边，不过小男孩的个子实在太小了，要不是他出声说话，谁也发现不了他在那儿。
“叫哥哥！”他伸手把男孩从人堆里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桌子边现在挤满了人，已经没有多余的空位了。
“可是爸爸说他小的时候就管你叫叔叔，”小男孩反驳他，“你都到这里五十年了，年纪肯定比我的爷爷还要大。”
“闭嘴！”他飞快的往对方嘴里塞了一个剥好的栗子，“当心我就叫你妈妈来，她要是知道你从床上溜下来肯定很生气。”
男孩皱着脸咀嚼那颗热乎乎的栗子，被自己的母亲抓住之后挨一顿揍可不在他今天的计划之内。他撑起一个讨巧的笑容，对混血的弓箭手说：“那么，可以讲讲你这一年里都去了些什么地方吗，张佳乐哥哥？”
很显然，称呼的转换让后者心情愉快多了。他揉了揉男孩乱糟糟的头发，数起了自己一年里的经历：“今年我们几乎一直都待在大陆的西边，春天的时候在阿佩里亚的群山里度过了三个月，然后去找矮人们谈了单生意——奎尔丹峡谷里的气候糟糕透了，他们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迁徙，这真奇怪。之后我们还去了冰霜森林，到十二月的时候才离开从那里离开……所以，你要听点什么呢？”
“你都抱怨过好几次奎尔丹峡谷了！”小男孩说，“我才不想听这个。”他停顿了一会儿，周围的人纷纷发出低声的赞同。一个脸上雀斑还没退干净的年轻人敲了敲桌子，在众人的议论声终于低下去之后，他提议说：“不如说说冰霜森林吧！听说那里也总是在下雪，真想知道和我们这里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张佳乐回答他，“冰霜森林在大陆最西北的地方，再往西去就是海了。森林东边拦着安德沃拉山脉，夜晚宿营的时候能同时听见海涛和山风的声音，还有狼嚎。”
“那里有狼？”坐在他腿上的男孩问。
“当然有，”他说，“白色的狼，比别处的更大，大概是因为这片森林实在是太靠北边了——要知道，它的北端早就伸到北境线之外了。不过我们没有走那么远。我们是雇佣兵，又不是冒险者，雇主只是想要我们去地精的巢穴里找一批被抢走的货物而已，犯不着去自找麻烦。”
“竟然比鹰巢镇还靠近北方！那一定有很多雪吧？”他的邻居也加入长桌边的人群里。
“有雪，不过不多，”混血的弓箭手回忆了一下，“和北境线附近相比一点都不多。但是十月之后整片森林还是被雪盖满了，露出来的树木枝干上也全是冰，看起来就像是用冰块和糖霜搭起来的一样。大陆上只有这一处森林会被彻底的冻住，所以人们才彻底忘记了它的本名，都管它叫冰霜森林。不过冰霜森林里还是没有这儿冷。”
“不过地精们竟然会把巢穴建在这样的地方吗？书上都说地精们是喜欢享乐的种族呀！”
“他们是很喜欢享乐，”张佳乐说，“你要是亲眼见到地精的巢穴就能明白了。每一处洞穴里都烧着大大的火堆，他们会用解冻的季节里收集到的干草铺满一切能铺上的地方，用厚重的兽皮做成衣服和床，确保冬天里也能过得很舒服；洞穴里还能见到许多便利生活的小玩意儿。要我说，他们的手艺一点都不比矮人差，可惜太懒惰，老想着不劳而获，才总是去打劫别人的东西。”他停下来，喝了口麦酒润润嗓子，又继续说：“而且他们太喜欢黄金了，洞穴里的火又总是烧得很旺，反射的光晃得人眼睛难过。”
“我记得龙也喜欢黄金！”小男孩插嘴说。
“龙喜欢的可不只是黄金；他们喜欢所有闪亮亮的东西，”半精灵更正他，“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们的队长就是条老龙，还记得这件事吗？我们私下里喜欢猜他究竟都藏了多少宝贝，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没敢问他讨个答案。老韩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条从不收敛气息的龙了，就为这个还吓坏过不少人——普通人看着他就觉得膝盖发软，可他们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就更害怕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你怕过他吗？”男孩又抛出了一个问。
“怎么可能！”他飞快的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是太乱来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被他吓了一跳——都是些老早之前的事情啦……那时候我甚至都还没成年呢！”
“那得是多少年之前啊！”有人忍不住感叹了起来。
“你们可以自己猜猜看……”张佳乐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他注意到放在桌上的一切都正在以一种不寻常的频率震动。冬天里这样的震动通常只意味着一种情况——
“——巨兽来了！”有人冲进酒馆，用几乎称得上是尖叫的声音宣布了这个糟糕的消息。混血的弓箭手蹿到他面前询问起了细节：“是什么动物？有几只？”
巨兽呈现的形态和普通的猛兽几乎没有差别——除了更大，并且都是白色的。一般的猛兽存在的弱点，在它们的身上也同样存在。
“不、不知道，”那个人颤抖着声音说，“可是到处都在震动。我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厉害的震动。我觉得我会死在这里的——”
他直接晕了过去。
张佳乐冲进马厩，将自己那匹还在吃着草的马拽出来，朝着正北方的城墙飞驰而去。北边城墙的塔楼上燃起了十里之外都能看见的烽火，另外有一个人在鹰巢镇中心的钟塔上用力的敲钟；地面在一波接一波的颤动，街道上全是从酒馆里跑出来的男人——留在家里的女人们已经带着孩子早早的躲进了地下室——一部分急着回家，另一部分则跑向小镇正中央的市政厅，只有那里储存着足以划开巨兽皮毛的重型武器。
精灵血统带给他良好的目力，使他得以看清城墙上有个小小的、类似于豹子的身影；那是这座小镇里新来的狂战士。他已经进入狂化状态了，像一头真正的狼一样逡巡在自己的领地的边缘，随时准备进入战斗。
但是张佳乐很清楚，这么做根本就不够。
通常这个程度的震动要到巨兽真正突入小镇之后才会出现，可是现在街道上完全没有它们的影子。很显然，巨兽还被拦在城墙外面，最坏的估计也不过是它们刚刚冲进瓮城里。它们竟然能够在这个距离上引起如此之大的动静——那得是多少头巨兽啊！混血的弓箭手立即就意识到，就算是方圆五十里内所有的狂战士都赶到这里来，也很难完全将巨兽拦在鹰巢镇之外，何况除夕之夜的城防比任何时候都要松懈。
——当然也曾经有狂战士一个人阻拦这种程度的巨兽潮超过十个小时，可那是五六十年之前的事了。后来，像那样的狂战士再没有出现过第二个。
而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根本没有认清局面。即使城墙上连一支中队的人手都不够，他叫人燃起的依旧是警报的烽火，而非求援的那一种。他大概还没有看见究竟有多少巨兽——也就是说，巨兽们还没有冲进瓮城。
张佳乐觉得这真是个好消息。他驱赶着坐骑冲到城墙上，朝那个狂战士大喊起来：“快叫人求援！你不能这样等它们进来，你根本就拦不住它们！”
“没有必要，”对方回以咆哮，低沉的声音在城头回荡，“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够离开城墙，去帮别的男人们搬运弩炮来。我才是被委派到鹰巢镇驻扎的狂战士。”
“过去五十年里守着鹰巢镇的人可是我！”他说，“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袭击，我们遇上巨兽潮了。你根本不可能把它们拦在外面！”
他的话音刚落，城墙上就传来一阵猛烈的摇晃。巨兽们开始用力冲撞墙体了，狂战士发出的咆哮根本就吓不住他们。半精灵认命的跳下马，拍拍坐骑的背，让它离开城墙；他自己则沿着震动的墙体奔跑，随后跳到了略矮一些的瓮城的墙头。
巨兽们在普通的城墙上讨不了好，它们最终还是会选择从瓮城的门口突破，然后就是鹰巢镇的大门了。他必须尽力拦住它们。
一连串箭矢从半精灵的弓上发出；它们落在巨兽的皮毛上之后立即起了火，将这些疯狂的怪物点着。
这是张佳乐特有的战斗方式。来自精灵的血统给了他特别的优待，他的目力几乎和真正的精灵一样，身手也和他们一样敏捷；他甚至还拥有普通精灵都难得一遇的法术天赋，风火水土四样元素的力量从他出生起就在血脉里流淌。可血统的混合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无法通过普通的咏唱使用法术，即使是升起一个小火球照明也做不到——这是普通人类练习之后就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最终，他的精灵父亲为他找到了解决方法：使用刻着基础法阵的箭矢。他只要能够说出四种元素在古语里的名字，就能将它们附着在箭上。
倘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天赋，这样战斗的方式足以将一个人榨干；不过对张佳乐来说，力量的天赋从来都不是问题。
这套绚烂的战斗方式后来成了他的成名绝技。
城外的巨兽们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它们正在慢慢朝瓮城的门下集中，想要将门撞开。
这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战士的本能告诉张佳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的身上一共只有三个箭囊，大的那一个已经被完全射空，从而在瓮城边缘燃起了一片火海。但巨兽们依旧在疯了似的朝墙边靠拢；它们不仅仅聚集在厚重的铁门前，而是将整座瓮城都围了起来。最早出现在墙边的白色巨熊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在火焰中惨叫挣扎，在它们的身后还有虎形、豹形和狼形的同类不断地冲上来，留在城下的尸体越堆越高。
这不对劲。
混血的弓箭手快速的清点了一遍箭矢的数量。他还有四十八支箭，比巨兽的数量少得太多；鹰巢镇里没有这种特殊加工的箭头，他得到几百里之外的赫辛城才能弄到另一批合适的武器。小镇里的男人们都在城墙上忙活，即使不考虑路途遥远，也没有多余的人手能为他带箭矢回来。
倘若这片火焰能将巨兽们都烧死在城外就好了，他这么想着，又一次张开了弓。
巨大的老虎踩在死去的大熊上，然后更加敏捷的豹和狼从它们的身上跨过，不断地尝试往上跳跃。张佳乐的箭从城垛间射出，穿过一只狼形巨兽的脑袋，然后腾起一丛蓝色的火苗，沿着尸体滚落的方向扩散开去。他看了一眼墙外，忽然意识到了这些巨兽想要做什么。
巨兽之所以被称为巨兽，是因为它们比普通的猛兽更大，而鹰巢镇的城墙还不到十米高。半精灵目力所及的远方能看到隐约有活物在移动，看起来像是白色的大狐狸——狐狸是巨兽中最少见的一种，也是最敏捷的一种。
“该死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他彻底明白它们想要做什么了。他必须赶在这群狐狸到达之前将所有靠在墙边的巨兽都赶开，或者点着。
在小镇外墙上来回走动狂战士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让塔楼上的人重新燃起求援的烽火，所有已经架好的弩炮都朝瓮城的方向射击，随后自己直接扑进巨兽堆里投入战斗。这个年轻人在狂化之后就像一头真正的小豹子一样敏捷和凶猛，转眼之间就把即将扒上城垛的两头巨狼掀飞出去。战斗中的狂战士扭过头冲他低吼：“你为什么要停下来！”
混血的弓箭手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专属的纹章给对方；自己附着在箭上的法术会伤到这个莽撞的年轻人的。他只好向另一条城墙奔跑起来，同时朝远离狂战士的方向射出三支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箭矢。它们沾到巨兽的皮毛之后立即炸开，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放一场漂亮的烟火一样。
可是还不够，还不够。他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最前方的几只狐形巨兽了。
在某一次松开弓弦的瞬间，半精灵感觉到指尖上有一点刺痛。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匆忙间胡乱缠在指尖的皮革被割破了，还带出了一抹血花。他立即将复合弓从左手换到右手——他的两只手都能将弓张开到最大——继续朝城墙外射出带火的箭。
但是先前一瞬间停顿的攻势已经足够改变局面。
一头巨大的白色狐狸终于跳上了墙头。它的腹部有一块灼伤的痕迹，可它毕竟已经到了墙头。另外两头巨兽也很快跟着蹿了上来，朝张佳乐扑过来。
他正站在瓮城与鹰巢镇城墙相接处的附近，身后的墙上有三个男人正在调整卡住了的弩炮，而狂战士还在城墙的另一边。
他无路可退。
带着火星的箭矢从第一头巨兽柔软的腹部穿过，然后扎进它身后那一头的脑袋里炸开。混血的弓箭手此时已经扔开了自己的弓，抽出绑在靴筒边的匕首，准备和第三头巨兽展开近身的战斗。
巨兽腥臭的吐息几乎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举起手里的匕首，向前刺去——
然后一朵飘摇的白色火焰落在了他的身前。
张佳乐笑了起来。他没有回头，用匕首飞快的剖开巨兽的肚子，随后立即将它收了起来。他捡起身边的复合弓，另一只空着的手举起来挥了挥。
“嘿……你们不是走了吗？”他说。
“我们确实是走了，”霸图的牧师回答他，“但是我们也可以中途改道到鹰巢镇来。”
原本站在他身边韩文清跳上瓮城的墙头，用一记漂亮的交击打退了试图扑到自己身上的巨狼。巨兽被削掉了半张脸，依旧不死心的想要前扑，最终被更远处十字弓发出的弩箭钉了个对穿。张佳乐看清弩箭的形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对着墙上大叫起来：“秦牧云！我之前是不是借过你半袋箭？”
端着手弩的青年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从腰上取下一个用油布裹好的小盒子扔给半精灵。
“我是忘记还给你啦，”他说，“里面只剩下十八支，但愿能帮上忙。”
“总是比没有好，”张佳乐开心的接住这点小小的补给。
“专心，”韩文清说，“新杰你去另一边。那个小孩看起来碰上了点麻烦。”他指的是年轻的狂战士。后者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硬仗，应对得非常吃力。
城墙上的牧师没有多说话。他飞快的移动到另一边，高举十字手杖，为狂战士吟唱了一道治愈的法术。
“你们的人数根本不够杀退这些巨兽，”他问狂化中的青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当然不是要杀退它们，”他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我只要给其他人争取到时间就够了。他们会架好所有防御的弩炮，等其他的狂战士来支援我们。”
“不会有人来了，”张新杰回答他，“一大半的北境线都已经被巨兽潮吞没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狂战士显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愤怒的反驳他，“弩炮是这里最有效的防御方式，可以轻易地支撑到援军到来的时候。”
“你可以自己看一看，”张新杰不为所动。他挥动手杖，沿着北境线的方向划了一条线，“整条北境线上，所有的村庄和城镇里，都有求援的烽火正在燃烧。”
年轻的狂战士顺着手杖划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会有人来了，”霸图的牧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会儿，打量过城墙四周的境况，又继续说道：“弩炮不可能撑过一个星期，何况你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弩箭可以挥霍。”
“那我们该怎么办？”狂战士问他。
“我有别的办法构筑起防御线，”他说，“但是你得先告诉我，钟楼的位置是不是鹰巢镇的正中央。”
“你想要完全放弃弩炮？！”
“是的，”张新杰说，“等到防御阵完成，它们都是不必要的。”
“我不同意，”狂战士说。
“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牧师举起手杖，朝对方身后的虎形巨兽施放了一个神圣之火，“并且，请你看好自己的背后。”他再一次为这个年轻人施加了一个治愈术，随后转过身，朝队友所在的地方走去。
“只要你不放弃在这面墙上的抵抗就够了，”他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狂化中的青年发出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吼，但是他的声音很快被另一重咆哮淹没了。他想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见韩文清的左手砸碎了一头巨兽的脑袋。
那只手上除了一副手铠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的长剑被握在右手里，尚未来得及从另一头巨兽的尸体上拔出。
那声咆哮就是他发出的。
龙的吐息里有魔法——大陆上的学者们早就有了定论。这群古老且庞大的生物会用意味不明的长吟传递信息，一切的亲昵、欢喜、恐惧和悲恸都藏在里面，只有他们的同类能够听明白。当他们有意而为的时候，甚至能够让自己的声音穿越森林和峡谷，传到另一位同伴那里去。通常的时候，学者们会将这样的声音称作龙的叹息。
但是霸图的首领发出的咆哮并不在其中任何一类里；那是只有在战斗中才会发出的，充满纯然的威慑意味的怒吼。他身边的张佳乐被吓了一跳，在战斗的间隙里大叫起来：“老韩你可别在这里现出真形！”
龙的真形实在是太大了，只需要一个摆尾就能荡平鹰巢镇这样的小城镇，他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不会，”韩文清看了他一眼，给出保证。混血的弓箭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张新杰的询问打断了。
“你还有多少支箭？”牧师问他。
他用手指在箭囊里拨弄了一下，立即给出了答案：“十七支。”刚才他一直在尽量减少箭矢的消耗，但是在这样的战斗中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节省。
“足够了，”张新杰说，“回城墙上来。”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将对方拉回更高的城墙上，又对韩文清说，“队长你……”
“我没有问题，”对方给出了确认，“你抓紧时间。”
霸图的牧师点了点头。他的身后站着队伍里的林敬言和白言飞，显然是在等着他们的副首领说些什么。
“我有一个计划，”他说，“巨兽怕火，所以如果能够在城墙上构筑一道火系的防御阵，我们就能得到至少一个星期的喘息时间。”
“我能够直接释放的法术最多只能罩住鹰巢镇的四分之一，”白言飞叹了口气。
“我知道，”牧师从自己的食指上取下一枚戒指放进对方手里，“这颗火蛋白石里的小型的法阵对火系的魔法有增益。拿着它，到钟楼上等我的信号。林敬言会和你一起去。”
钟楼在震颤中摇摇欲坠，最顶端的一小段路途变得异常艰难，一个老练的盗贼能够更好的保证法师安全到达。
“那我呢？”张佳乐问他。
“你跟我走，”对方回答说，“我需要你将箭矢射到正确的地方，为他们构筑一个更大的增幅法阵。”
“那我们可得快点，”半精灵担忧的看向狂战士的方向，“我觉得他撑不了多久。”
“没关系，”他的同伴说，“队长也在那里；他会给我们留出足够的时间。”
混血的弓箭手和牧师几乎跑遍了整座鹰巢镇。
最后一支箭的位置就在年轻的狂战士身边，为此他们差一点就被狂化中的年轻人当作敌人攻击。
万幸的是，最后只有无关紧要的箭杆被折断，箭头上的法阵稳稳地留在了墙体里。
“你们在干什么！”青年对着他们发出不悦的低吼。
张新杰没有理会他，高高的举起十字手杖，向天空中发出一团明亮的白光。张佳乐就站在他身边，精灵血统带来的敏锐目力让他轻易的看清了钟塔上的动静——火焰正在法师的手里集结，以一种流淌似的姿态凝聚成一个空心的小球。
霸图的牧师对着狂战士吟唱了一个神圣之火，弓箭手趁此机会将他彻底拉回墙里。
燃烧的小球忽然开始扩张，直到将鹰巢镇完全包裹起来。已经跳上城墙的巨兽并不多，很快就被人们击杀；贴在墙外的巨兽全都被烧成了灰烬，离得远一些的看见同伴的下场，再也不敢靠近这座小镇。
摆脱神圣之火控制的狂战士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现在，你们可以去架城上的弩炮了，”张新杰对他说。